四月,已是繁花开尽的时节。立交桥上杜禾看见夕阳下的花树,白的粉的花朵艳丽地绽放。
本是无尽的烂漫,杜禾心境寥落,只觉得这世界格外的虚无缥缈。
连她都认不清,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。
车里开了暖气,程以骁正在预订今晚要去的餐厅座位。
我听朋友说聚湘德家的虾皇饺和流沙包都不错,带你去尝尝。
好。
杜禾看起来精神萎靡,兴致不太高,程以骁担心她方才是不是遇了什么刺激,想要问,到嘴边又咽住了。
不舒服吗?那我们回去简单吃点,晚上早点休息。
没关系,下次也能去。程以骁在路口掉转,手搭上杜禾的手心轻轻握住了。
男人的掌心干燥温热,有股令人心安的力量。
他向来沉稳温和。
印象里她第一次入院,在被捆绳束缚住手脚,意识不清歇斯底里的时候,穿白大褂挂实习证的程以骁背光站在她面前,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。
他声音温柔,春风般抚平她汹涌情绪。
他那时说的话她记了好久。
心有光明的人,即使深陷黑暗一时,也能得到希望与救赎。
到家里程以骁下厨煮了蔬菜面,煎了两颗荷包蛋,两人面对面在餐桌上吃着。
多吃点,锅里还有,荷包蛋也要吃,补点营养,你最近都瘦得只剩骨头了。
是不是抱着硌到你了?
她竟有兴致开此般玩笑,程以骁懵住。
昨晚她抱着枕头敲开了他房间门,说话软声细气:我一个人睡不着,能陪我聊会儿天么?
许是深夜容易情绪泛滥,杜禾屡屡提起在医院里的过往。他避都不能避,只好依着她,回忆两人相识后那些在压抑环境里发生的事情。
那天病房里新来了个女孩子,情绪很激动,要往大门跑。护士和医生抱住她要把她捆在床上,我记得你当时也在,你还被她咬了一口,都咬出血了。
暖色夜灯下她眼睛乌黑,没有光亮。语气很平静,像说书人在叙述一个老旧故事。
这么久的事,你还记得?
大部分都忘了,也就记得起一些。杜禾又问,你那时候是不是很疼?但你表情很冷静,眉毛都没皱。
程以骁失笑道:你这些细节记得倒挺仔细。
他回忆了下当时的场面,当时有点精神紧张,也没多大感觉,过后处理的时候,还是有点疼的。
杜禾低头,手抚摸了他裸露的手臂:应该在这个位置,要是咬得再深一点的话
怎么?你嫌我不够疼?
如果是我,估计会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吧。毕竟,我心里的梦魇,更要多,更要可怕。
程以骁暗了眸子。
转瞬揉乱她头发,责备里带宠溺,将被子拉高盖她头上。
脑袋瓜装什么乱七八糟的,不早了,快睡吧。
杜禾从被里探出一双乌黑眸子,定定地看着程以骁。
他无奈,在她额上印下一吻,安心睡吧,小公主,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。
抱着我睡吧,我能安心一些。
程以骁失笑,却还是拥她入怀。杜禾双手护在胸前,潜意识里隐隐透着抗拒。
她似乎丧失了安全感这种东西。
过马路会抓紧程以骁衣袖,坐下时腿会紧紧并拢,坐拥挤地铁会躲在最安全的角落,路过高楼会下意识躲避。
她睡在他怀里,却还是会做梦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。
阿霖,我好想你。
意乱情迷的那晚,他在最后一刻清醒止住,翻身仰躺在她旁边,心里豁出一个血淋淋的大口。
不甘心占据了整个心房。
十年光景,流水匆匆过,她还是放不下。
然而,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?
都放不下。